?第１４卷第５期?。玻埃保材辏保显隆↑S岡職業(yè)技術學院學報?。剩铮酰颍睿幔臁。铮妗。龋酰幔睿纾纾幔睿纭。校铮欤簦澹悖瑁睿椋恪。郑铮保保础。危铮怠。埃悖簦玻埃保病√K東坡黃州二賦一詞創(chuàng)作過程初探 王啟鵬?。ɑ葜輰W院中文系，廣東惠州Ｉ ５１６００７） 摘 要：蘇東坡被貶謫到黃州后，在生活極端艱苦和思想極其矛盾的情況下，發(fā)憤寫作。寫出了不朽之 作二賦一詞。從蘇東坡當時的創(chuàng)作動力、創(chuàng)作現(xiàn)狀出發(fā)，著重考證赤壁詞的寫作時間，認為三篇文章的寫 作順序應為詞、前賦到后賦，并通過文本分析證實其寫作順序的合理性。 關鍵詞：蘇東坡；前后《赤壁賦》；貶謫人生；寫作順序 中圖分類號：１２０７．２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１６７２—１０４７（２０１２）０５—００１０—０６ ＤＯＩ：１０．３９６９／ｊ．ｉｓｓｎ．１６７２—１０４７．２０１２．０５．０２ 元豐二年（１０７９），蘇軾被貶往黃州后，經(jīng)歷了 親友不通音訊、生活困頓的痛苦，還成了種田的農 遭貶的親友也深感內疚。所以，他在給親友的書信 中說：“平生親友無一字見及，有書與之亦不答，自 夫?？墒?，黃州時期卻是他文學創(chuàng)作的巔峰時期， 文學成就最高，并創(chuàng)作了影響古今的二賦一詞 幸庶幾免矣?！保ā洞鹄疃耸鍟罚。荩臁‘斔盏絽ⅰ×茸樱ǖ罎摚┑男藕?，非常高興，在給他的復信中 說：“仆罪大責輕，謫居以來，杜門念咎而已。平生 親識，亦斷往還，理故宜爾。而釋、老數(shù)公，乃復千 里致問，情義之厚，有加于平日，以此知道德高風，?。ā冻啾谫x》、《后赤壁賦》和《念奴嬌?赤壁懷 古》）。蘇軾究竟是怎樣創(chuàng)作出如此經(jīng)典的詞賦來 的呢？ 一、創(chuàng)作動力：貶黃后的矛盾心態(tài) 果在世外也。”（《與參寥子三首》）［２１１８５９由此可見， 當蘇軾遭貶之后，世俗之人好些是怕受到牽連而很 少與之聯(lián)系的?！∽髡咭M入創(chuàng)作狀態(tài)，必須有良好的心境。這 個“良好的心境”，或是興奮，或是憤怒。但文學史 貶寓黃州后的蘇軾，生活是十分困難的。他在 給王定國、秦太虛等人的書信中都談到：“初到黃， 廩人既絕，人口不少，私甚憂之，但痛自節(jié)儉，日用 不得過百五十。每月朔便取四千五百錢，斷為三十 塊，掛屋梁上，平旦用畫叉挑取一塊，即藏去叉，仍 以大竹筒別貯用不盡者，以待賓客，此賈耘老法也。 證明，“文章憎命達”，“憤怒出詩人”。一般來說， 好的文章大多是由受壓抑的、生活道路坎坷的人寫 出來的。所以，韓愈有一段著名的論述：“大凡物 不得其平則鳴，草木之無聲，風撓之鳴……人之于 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 有懷。凡出乎口而為聲者，其皆有弗平者乎！”?。ā端兔蠔|野序》） １１２ｏ蘇東坡在黃州能夠創(chuàng)作出如 此多的好的作品，其根本原因就是心理高度受壓 抑，對世事感到不平，因而要用文字來表白自己?！【烤固K軾貶黃后有哪些不平的事情呢？?。ㄒ唬┯H友的背離，生活的困頓，使蘇軾感到十 分無奈 度囊中尚可支一歲有余，至時，別作經(jīng)畫，水到渠 成，不須預慮。以此，胸中都無一事?！保ā洞鹎靥摗罚。荩薄】墒巧钣枚仍絹碓缴?，為維持生計，他 不得不在東坡墾荒種地?！≌f蘇軾“無奈”，是指沒有辦法，為了使一家人 能夠免受饑餓，不得不暫充“農夫”?！。ǘ┰诒姸嗟拿苤羞M行反思 蘇軾貶謫黃州之后，好些親友怕遭受牽連，不 敢與他聯(lián)系與來往。他本人對因為自己而受牽連 收稿日期：２０１２—０９—１５ 到了黃州之后，蘇軾遇到了前所沒有的矛盾： 經(jīng)濟生活困頓，有朝夕之憂；自己身體不好，患有痔 作者簡介：王啟鵬，男。廣東惠州人。原《惠州學院學報》主編。編審。研究方向：東坡文化研究?！?ｌ０? 第５期 蘇東坡黃州二賦一詞創(chuàng)作過程初探 第１４卷 瘡和眼病等；要經(jīng)常提防政敵的攻擊；不時還傳來 了親友亡故的不幸消息，刺激更大。在思想十分痛 苦的情況下，蘇軾對人生進行了反思，說得比較透 徹的就數(shù)《答李端叔書》。他在信中說： 軾少年時，讀書作文，專為應舉而已。既及進 士第，貪得不已，又舉制策，其實何所有。而其科號 為直言極諫，故每紛然頌說古今，考論是非，以應其 名耳。人苦不自知，既以此得，因以為實能之，故就 就至今，坐此得罪幾死……謫居無事，默自觀省，回 視三十年以來所為，多其病者。足下所見皆故我， 非今我也。無乃聞其聲不考其情，取其華而遺其實 乎？ 蘇軾在這里提出了一個“故我”和“今我”的問 題，是說到了點子上的。所謂“故我”，就是堅持原 則，卓異不隨的品格。他曾經(jīng)說過，熙寧年問，他和 王安石是好友，只要附和他，“進用可必”，“然多不 隨”。所謂“今我”，就是貶逐之臣。蘇軾在黃州所 進行的人生思考，實際上就是“今我”與“故我”思想 的反復交鋒，其中很多作品都是這一思想的反映。?。ㄈ┰诳嚯y和矛盾中尋求解脫 蘇東坡在苦難和矛盾中尋求解脫的方法主要 有如下幾種：?。保^人事 按照蘇東坡自己的說法就是：“得罪以來，深 自閉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間，與樵漁雜處，往往 為醉人所推罵。輒自喜漸不為人識，平生親友無一 字見及，有書與之亦不答，自幸庶幾免矣?！保撸病。剩薄。玻铝τ趯W術研究 蘇軾在給親友的信函中，多次談到他要研讀經(jīng) 書的愿望。他對王定國說：“某自謫居以來，可了 得《易傳》九卷，《論語說》五卷。今又下手作《書 傳》。迂拙之學，聊以遣１３，且以為子孫藏耳。”?。ā杜c王定國四十一首》）［２］ＪｓＪ９在《黃州上文潞公 書》中說：“到黃州，無所用心，輒復覃思于《易》、 《論語》，端居深念，若有所得，遂因先子之學，作 《易傳》九卷。又自以意作《論語說》五卷。窮苦多 難，壽命不可期。恐此書一旦復淪沒不傳，意欲寫 數(shù)本留人間?！保郏玻保保常福皩嶋H上，學術研究也是他忘掉 痛苦的方法之一。他在給李端叔的信中說：“竊恐 著書講道，馳騁百氏，而游于藝學，有以自娛，忘其 窮約也。”［２］１７２６?。常跂|坡親自參加勞作 蘇軾為了解決經(jīng)濟生活的困難，元豐四年?。ǎ保埃福保┒?，通過老友馬正卿（字夢得）向黃州府 求得黃州城東門外“故營地”５０畝，用來耕種。由 于這個地方名叫東坡，蘇軾有感于白居易的正直為 人和為民眾做好事的思想和行為，且白居易在忠州 任太守時曾在一個叫“東坡”的地方種樹，故他就 取號“東坡”。他在給章子厚的信中曾風趣地說： “仆居東城，作陂種稻，有田五十畝，身耕妻蠶，聊 以卒歲。昨日一牛病幾死，牛醫(yī)不識其狀，而老妻 識之，曰：此牛發(fā)豆斑瘡也，法當以青蒿粥啖之。 用其言而效。勿謂仆謫居之后，一向便作村舍 翁。”［２］ｌ 可見這時的蘇東坡是地地道道的“村舍 翁”了。 ４．“隨緣自娛”，進行心理調節(jié) 貶黃后的蘇東坡，經(jīng)常用“隨緣自娛”的方法 調節(jié)自己的心態(tài)。用現(xiàn)代心理學的觀點來說，就是 用審美的心態(tài)來看待萬物，看待世界。表現(xiàn)得最為 突出的是他在《與子明兄一首》中說的：“吾兄弟俱 老矣，當以時自娛。世事萬端，皆不足介意。所謂 自娛者，亦非世俗之樂，但胸中廓然無一物，即天壤 之內，山川草木蟲魚之類，皆是供吾家樂事 也。” ”。 可見他的“自娛”是屬于高層次的審美活 動?！√K東坡在黃州雖然十分困頓，但作為一個詩人 來說，要他不寫詩作文是不可能的。他剛踏出御史 臺監(jiān)獄的大門時就禁不住要寫詩了：“出門便旋風 吹面，走馬聯(lián)翩鵲啤人。卻對酒杯疑是夢，試拈詩 筆已如神?！笨梢娖鋭?chuàng)作熱情是很高的，只不過他 寫的詩文再也不敢隨便給不熟悉的人看罷了?！《?、蘇東坡在黃州創(chuàng)作的現(xiàn)狀分析 用文學作品來抒懷詠志，是我國文學的優(yōu)良傳 統(tǒng)，蘇東坡也不例外。只要我們依照蘇東坡在黃州 的創(chuàng)作活動，對其文學作品作一梳理，就可以清楚 地看到其思想發(fā)展的軌跡和二賦一詞的寫作過程?！√K東坡是在元豐三年（１０８０）二月一日到達黃 州的。一到黃州，蘇東坡就以調侃的口氣寫了《初 到黃州》詩：“自笑平生為１２１忙，老來事業(yè)轉荒唐?！￠L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逐客不妨員外 置，詩人例作水曹郎。只慚無補絲毫事，尚費官家 ?１ １? 第５期 蘇東坡黃州二賦一詞創(chuàng)作過程初探 第１４卷 壓酒囊?！保欤常荩伞蕖≌Z氣還是比較輕快活潑的，說明這 表露思想和心態(tài)的作品很少。值得探討的是《哨 時的蘇東坡還是不把貶謫當回事的。在《次韻前 篇》中還認為現(xiàn)在的生活比較安定，“饑寒未至且 遍》詞，丁永淮等人編撰的《蘇東坡黃州作品全編》 把它放入元豐五年三月［５１１７３，而薛瑞生在《東坡詞 安居”，還可以“穿花踏月飲村酒”?！】墒?，在《安國寺浴》中的表現(xiàn)就有所不同了?！∷谠娭姓f：“老來百事懶，身垢猶念浴?！薄靶睦f 緣空，身安一床足。豈惟忘凈穢，兼以洗榮辱。默 歸毋多談，此理觀要熟?！保郏场。剩薄蕖∵@里面就談到了要 洗掉榮辱的問題了?！∪?，蘇東坡在《寓居定惠院之東，雜花滿山， 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貴也》中將自己比作海棠， 說當?shù)厝诉€沒有認識自己。“江城地瘴蕃草木，只 有名花苦幽獨。嫣然一笑竹籬間，桃李滿山總粗 俗。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在空谷?！ 郏常保保埃常丁∷脑?，杜沂（杜道源）來訪，蘇軾在其詩中寫 道：“嗟我本何有，虛名空自纏。不見子柳子，余愚 污溪山。”（《杜沂游武昌，以酴醵花菩薩泉見餉，二 首》） ¨ 把自己比作唐代著名的文學家、政治改 革家柳宗元。柳因“永貞革新”失敗被貶謫到永州 后，充滿憤懣，說是因為自己愚蠢而獲罪，故將他住 地的冉溪改為“愚溪”。而蘇東坡亦效此法，說是 “余愚污溪山”，可見他對貶謫是不服的?！∥逶?，在《遷居臨皋亭》詩中說：“我生天地間， 一蟻寄大磨。區(qū)區(qū)欲右行，不救風輪左。雖云走仁 義，未免違寒餓。”［３］】舊說明世事與愿違，身不由己?！∽钅軌虮憩F(xiàn)蘇軾此時思想的，乃是在這一段時 間所寫下的詞《卜算子?黃州定惠院寓居作》：“缺 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 鴻影。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 棲，寂寞沙洲冷?！保郏矗荩缠r這是蘇軾貶寓黃州后不被一 般人所理解而感到“孤獨”的高潔形象的反映?！〉搅税嗽轮星铮K軾在《西江月?黃州中秋 作》寫道：“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夜來風 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 被云妨。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凄然北望?！薄∩睢「匈H黃后的孤獨、無奈，也感受到人生的短促，是一 場夢。這是《ｂ算子》詞思想的深化，其基調就是 孤獨?！≡S四年（１０８１），蘇東坡和家人在東坡耕種 了，可能是因為忙于耕種，全年的文學作品不多，而 ?１ ２? 編年箋證》中把它放在元豐四年月間?。荩泊?，我 認為放入元豐四年較為合理，因為它寫的是有關在 東坡勞作的事情。東坡在詞中寫道：“歸去來兮?！∥医裢壹嫱馈ＳH戚無浪語，琴書中有真味?！ 裣芍诤翁?，富貴非吾志。但知臨水登山嘯 詠，自引壺觴自醉。此生天命更何疑。”［４１２８６由“人 生是一場夢”的感悟發(fā)展到“忘我兼忘世”，這顯然 是對現(xiàn)實不滿的發(fā)憤之作，激憤之情顯而易見?！≡S五年（１０８２）可就不同了，這一年是蘇東 坡在黃州文學創(chuàng)作的高峰年，寫出了大量影響后世 的不朽之作，二賦一詞就寫于這一年。其中有關探 討人生的作品大致有： 二月寫有《江城子》：“夢中了了醉中醒。只淵 明。是前生。走遍人間，依舊卻躬耕。昨夜東坡春 雨足，烏鵲喜，報新晴。雪堂西畔暗泉鳴。北山傾?！⌒∠獧M。南望亭丘，孤秀聳曾城。都是斜川當日 境，吾老矣，寄余齡。” ］３ 蘇東坡明確地說自己是 “夢中了了醉中醒”，“吾老矣，寄余齡”。這顯然 是在東坡的勞作過程中有感而發(fā)的，其所表達的思 想顯然比《哨遍》深了一層，表明了蘇東坡此時要 效法陶淵明“躬耕”歸田。 三月七日，蘇東坡在沙湖道上遇雨，雨具不在 身邊，同行覺得很狼狽，而蘇東坡卻有自己的獨特 感受：“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 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 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厥紫騺硎捝√帯w去。也無風雨也無晴?！保撸础。剩场∵@首詞已為世 人熟識，其中“一蓑煙雨任平生”和“也無風雨也無 晴”，已成為人們對待困難和挫折的名言，這是蘇 東坡性格的自然袒露。 同是三月，蘇東坡游蘄水清泉寺，有感于溪水 西流（因為我國的大河流多是向東流的）而寫下了 《浣溪沙》詞，其下闋：“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 尚能西。休將白發(fā)唱黃雞?！保郏矗荩常常骋嘣缫殉蔀槿藗儭∈惆l(fā)不服老，老有所為的豪言壯語。蘇東坡是用它 來自況的?！∑咴拢谟吸S州赤壁時寫有《念奴嬌?赤壁懷 古》詞，全詞抒發(fā)了自己空有大志，報國無門的曠 第５期 蘇東坡黃州二賦一詞創(chuàng)作過程初探 第ｌ４卷 達情懷?！】岬?，連填飽肚子都有困難，更遑論施展才華了?！∵@時的蘇東坡處于十分矛盾之中。于是，報國無 門，只能把自己的美好愿望寄托到大自然中去的思 同是七月，蘇東坡寫出了著名的《赤壁賦》，文 中用莊老的樸素辯證唯物主義觀點提出了他對人 生價值的看法，還表達了要游世的思想?！∠氘a(chǎn)生了。當他在游覽黃州赤壁（赤鼻磯）時，立 即想到了三國時赤壁大戰(zhàn)中三十多歲就建立了不 朽功業(yè)的周瑜；想到了叱咤風云的曹操竟然也會在 赤壁之戰(zhàn)中失?。辉俾?lián)想到自己雖然名滿天下卻落 九月，寫有《臨江仙?夜歸Ｉ臨皋》：“夜飲東坡 醒復醉，歸來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 不應，倚杖聽江聲。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 營。夜闌風靜觳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 得遭貶的下場，心情就像打翻了一瓶五味子糖漿一 生。”［４］３ 連身體都不屬于自己的，可還得為生計而 忙碌奔波，多么可悲啊！這是蘇東坡對人生發(fā)出的 十分無奈的感慨?！∈?，寫作《后赤壁賦》，表達了自己要遁世的 思想。 可以說，元豐五年是蘇東坡思想最為矛盾的一 年。他想效法陶淵明歸田以了此一生，可又不甘 心，只能在痛苦中掙扎，二賦一詞就是這一思想的 詩化表現(xiàn)?！∪⒍x一詞是蘇東坡對貶謫人生思考的結果 從上面的梳理和分析可以看到，貶謫到黃州后 的蘇東坡思想是極其矛盾的：既對現(xiàn)實不滿，想效 法陶淵明歸耕；可又不甘心這樣無所作為。所以， 元豐四年在東坡墾荒種地之后，思想更是矛盾，對 人生的思考就更多了。為什么會這樣呢？因為貶 黃前，蘇軾在文壇和朝中都是享有盛名的，且仁宗 皇帝和太皇太后對他又非常器重。而現(xiàn)在卻被貶 謫到偏僻的黃州，過著農夫的生活，落差太大。因 此，感觸多，作品也多。所以，元豐五年是蘇東坡黃 州創(chuàng)作高峰年，而二賦一詞則是高峰年的產(chǎn)品?！槭裁刺K東坡會在元豐五年寫出探討貶謫人 生的二賦一詞來呢？因為蘇東坡是在儒家思想哺 育下成長起來的知識分子，生活在政治較為開明的 宋代。當時的知識分子都有一顆強烈的報國之心， 大家都關心國家的前途命運，有著“先天下之憂而 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情懷，不把個人的得失記 在心上，蘇東坡也一樣。他雖然被貶謫到偏僻的黃 州，但報國的雄心壯志仍未泯滅，仍想做一番事業(yè)?！∷詫懴铝恕耙凰驘熡耆纹缴焙汀耙矡o風雨也無 晴”的詞句，抒寫了自己不怕困難挫折的豪言壯 語；接著又寫下了“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 能西。休將白發(fā)唱黃雞”的詞句，表達了自己不服 老、還要“東山再起”的雄心壯志。但是，現(xiàn)實是殘 樣，甜酸苦辣樣樣滋味都有。于是，抒寫自我情懷 的二賦一詞就應運而生，二賦一詞則是蘇東坡此時 思想的真實反映?！∷?、對赤壁詞寫作時間的探討 關于二賦一詞寫作的時問問題，無容置疑的 是，《赤壁賦》寫于元豐五年七月十六日，《后赤壁 賦》則寫于十月十五日，這是蘇東坡在文中寫明 的。而赤壁詞的寫作時問由于沒有標明，所以說法 不一，存在分歧。如《蘇文忠公詩編年注集成總 案》說它寫于“編四年辛酉十月”［４］３６０而丁永懷和 饒學剛則認為是“八月，作《念奴嬌?赤壁懷 古》”［５１４１８、［６］１。多數(shù)人則認為赤壁詞寫于七月，且 在賦之后。如孑Ｌ凡禮先生在《蘇軾年譜》中就采用 了《東坡紀年錄》的說法：“謂為七月作，次《赤壁 賦》之后?！薄 【烤钩啾谠~是否寫在《赤壁賦》的后面？經(jīng)過 對二賦一詞的反復研讀，我覺得詞的寫作應該先于 賦的寫作。理由如下： 其一，蘇東坡游覽黃州赤壁絕不僅是“七月十 六”和“十月十五”兩次，而是多次。他在《記赤壁》 中說到：“岸多細石，往往有溫瑩如玉者，深淺紅黃 之色，或細紋如人手指螺紋也。既數(shù)游，得二百七 十枚。”＿３?。剩病∵@就說得很清楚了，既然是“數(shù)游”，那 在七月十六日之前游過，并寫出了赤壁詞，也是很 有可能的，況且第一次游覽時有新鮮感，更容易產(chǎn) 生創(chuàng)作激情?！∑涠?，從蘇東坡當時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來說。他是因 為寫詩才被逮捕入獄的，所以寫詩就怕再遭政敵攻 擊，而填詞就不怕。他在《與陳大夫八首》中就說 到：“比雖不作詩，小詞不礙，輒作一首。” Ｊ１嘲況 且，他在寫作赤壁詞前已經(jīng)寫了好些詞作了，寫起 來自然順手，這也會促使他先填詞?！∑淙饕氖且獜膬热萆蟻矸治?。三篇作 ?１ ３? 第５期 蘇東坡黃＇＃１－賦一詞創(chuàng)作過程初探 第ｌ４卷 品都是通過記游赤壁來表達自己的思想感情的。 赤壁詞在末尾所表達的思想感情是比較達觀的，只 是發(fā)出了“人生如夢”的不平慨嘆，而所表達的處 世方法也是世俗的做法：“一尊還酹江月”，意思是 用酒來祭奠英雄。這是二賦一詞寫作的第一階段。 第二階段，可能是蘇東坡認為，僅僅這樣寫仍不足 于表述他此時的思想，于是就把這一思想展開。所 以，就寫了前賦。而前賦的“游世”思想就非常明 確：“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 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 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边@就是“一尊還 酹江月”思想的深化和具體化。第三階段，更進一 步深化。蘇東坡在后賦中，則由“游世”思想發(fā)展 為“遁世”思想了。以后的事實更證實了蘇東坡的 這一思想存在的真實性：元豐六年（１０８３）九月，妾 王朝云生子，蘇東坡取名為“遁”，就明確表明了 “遁世”的思想。元豐七年（１０８４）一月，蘇東坡接 到量移汝州的詔令之后，不是馬上到汝州履職，而 是改道到江西筠州去看望他的弟弟子由。不久，在 友人的撮合下，在常州購置了田產(chǎn)，安下了家，成了 一個短暫的、名副其實的“村舍翁”?？梢娝敃r 的思想就是要走陶淵明的歸隱田園的道路的，這和 后賦中表露出來的出世思想是一致的。所以，這樣 的寫作順序，既符合蘇東坡當時思想的發(fā)展，又體 現(xiàn)了文章主題層層深入的寫作方法?！∑渌?，再從創(chuàng)作規(guī)律來說，任何作者都是先寫 概括性的文章，然后在此基礎上再逐步展開，寫出 內容更為具體充實的作品來，不可能倒過來寫?！』谶@四點，我認為赤壁詞的寫作時間要比 《赤壁賦》稍為早些，但同在七月?！∥?、二賦一詞的文本分析 文本，是作者表達思想感情的載體，也是讀者 獲取創(chuàng)作思想和表達思想感情的重要依據(jù)。通過 分析二賦一詞，我們也可以得知其寫作過程?！∠瓤匆辉~《念奴嬌?赤壁懷古》 。詞一開 頭，就用“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道出了人類與時 間的關系：隨著時間的推移，古代的英雄人物也湮 滅無存了。“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钡?，美好 的江山又吸引了世世代代英雄豪杰為之獻身。接 著，蘇東坡在詞的下闋著重寫“三國周郎”在赤壁 之戰(zhàn)的豐功偉績，盛贊周瑜年輕有為，儒雅淡定，胸?。保矗∮谐芍瘢凇罢勑﹂g”，就把２０多萬曹軍的船只燒 得“灰飛煙滅”。據(jù)史料記載，此時的周瑜年方３４ 歲，而蘇東坡已是４７歲。相比之下，蘇東坡感到自 己太無作為了，因而發(fā)出了“多情應笑我，早生華 發(fā)”的感嘆?！槭裁刺K東坡會寫出如此氣勢磅礴的赤壁詞 來呢？我以為，蘇東坡剛接觸赤壁，就被那磅礴的 氣勢折服了：“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詩情馬上就涌來了?？墒?，當他想到自己雖然名滿 天下卻是個貶官時，激蕩澎湃的詩情馬上又被壓了 下去，所以就出現(xiàn)了與全詞不合拍的情調：曠達?！∵@也證明了在二賦一詞中，赤壁詞是最早寫作的合 理性。因為它完全是即興之作，沒有經(jīng)過作者冷靜 的思考。而二賦就不同了，它們都是經(jīng)過作者深思 熟慮后才寫出來的?！ 冻啾谫x》是抒寫作者月夜泛舟赤壁的感受 的。文章的結構層次是，從泛舟而游到枕舟而臥而 思，針對人生價值觀這個主旨，通過主客對話的形 式進行逐層的闡釋，最后歸結到追求“永恒”的人 生價值上來?！ 冻啾谫x》是分三層意思來展開的。開頭至 “泣孤舟之嫠婦”為第一層，寫夜游之樂，其中“浩 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 立，羽化而登仙?！钡莱隽怂麄冇瓮鏁r的良好感覺 和心態(tài)。從“蘇子愀然”至“托遺響于悲風”為第二 層，樂極生悲。當他們在飲酒放歌甚樂的時候，突 然聽到了“如怨如幕，如泣如訴”的歌聲后，于是 “蘇子愀然”，大家頓時感到悲涼。從“蘇子日”至 尾為第三層，因悲而生悟，這是全文的重點。究竟 他們悟到了什么？就是對人生價值的看法。蘇東 坡通過層層深入的寫作方法把它展示出來。主客 對話的第一層“悟”，是由赤壁一帶的江山觸發(fā)他 們想到歷史上的英雄人物曹操和周瑜。曹操生前 “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但敗給了 周瑜。現(xiàn)在，英雄和失敗者都哪里去了呢？何況自 己還是“漁樵于江渚之上”的貶官呢？第二層 “悟”，由江水與月亮的無窮想到作為個體的人生 的“須臾”，因而感到人生短暫，頓生悲涼?？墒牵那f老思想和佛家思想來說，人類和世間的萬物一 樣，都是“無窮無盡”的，又有什么可悲的呢？第三 層“悟”，由人生之短暫、江月之無窮而悟出要到大 自然中去尋求精神寄托：“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 第５期 蘇東坡黃州二賦一詞創(chuàng)作過程初探 第１４卷 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 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 共適?！保欤场∵@就是莊子所說的“游世”思想，也就是 蘇東坡自己所說的：“但胸中廓然無一物，即天壤 之內，山川草木蟲魚之類，皆是供吾家樂事也”意 思的具體化?！⌒枰獜娬{的是，蘇東坡認為：江月之無窮固然 是“永恒”，而“曹孟德”和“周郎”的肉身雖然沒有 了，但他們的名字與精神卻與無窮的長江一樣，也 是“永恒”的。所以，蘇東坡實際上是在渴望得到 像“曹孟德”和“周郎”一樣的人生永恒，只不過他 是在謫籍中不便說出這一層意思罷了。顯然，這一 思想是“人生如夢”的深化?！ 逗蟪啾谫x》 寫于同年的十月，寫的都是夜 游赤壁。與前賦相比，《赤壁賦》意在借景抒懷，闡 發(fā)哲理。而《后赤壁賦》則側重在記游和狀物寫 景，但他把自己的思想深藏在景和物中。由于后賦 文中的“鶴”和“道士”的意象帶有神秘色彩，所以 歷來存在爭議，對文章主旨的理解也有一些分歧。 這篇賦可以分為三個層次來理解。第一層，從 開頭到“以待子不時之須”。寫夜游赤壁前的準備 工作。第二層，從“于是攜酒與魚”到“聽其所止而 休焉”。具體寫夜游赤壁的經(jīng)過。這里要特別提 出來的是，蘇東坡為什么要把赤壁山上的景物寫得 那么陰森恐怖？他是與客人一起去游赤壁的，為什 么又只寫他一個人去爬山呢？這恐怕是在暗喻他 當時的險惡處境和無援的境況。第三層，從 “時夜將半”至尾。這是全文的重點，也是難點?！懽髡叱鍪廊耸浪枷朊芩鶐淼目鄲?。文中有 一“孤鶴…‘橫江東來”；“一道士，羽衣翩躚，過臨皋 之下。”這些意象對于表現(xiàn)蘇東坡遭貶后的思想有 什么作用呢？ “鶴”，在傳說中為仙人所乘騎，且具有超群脫 俗的外貌，因此它是山林隱居之士或具有隱逸之志 的名人們愛養(yǎng)的寵物。詩人往往通過鶴的形象，來 營造田園鄉(xiāng)居的意境氛圍，表現(xiàn)悠然閑適的情感基 調。蘇東坡在徐州任太守時還寫過一篇《放鶴亭 記》，贊頌云龍山人張?zhí)祗K的隱逸生活。而“孤 鶴”，則意味更為深長：這只鶴雖然高潔、超凡脫 俗，但不合群，被世人所拋棄。實際上，蘇東坡是以 “孤鶴”自況。而“道士”，則是世外之人，遁世者?！“选坝琛保ㄗ髡撸?、“孤鶴”、“道士”三者聯(lián)系起來，則 明顯地暗示著蘇東坡在精神上已傾向于高蹈于世 外的隱逸者，已經(jīng)把自己的思想感情全部寄托到大 自然中去了。為什么蘇東坡又要用“夢”來表述這 一思想呢？夢是人類的一種正常心理活動，俗話 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是人們思想的一種 反映。文章的結尾非常巧妙，夢“孤鶴”化為“道 士”之意象，再加上“不見其處”的結句，更是意味 深長，寫出了作者面對前途、理想、抱負等人生根本 問題，茫然不知所措的矛盾心態(tài)。蘇東坡這樣寫， 恐怕是他思想極其矛盾的反映，是他隱逸思想的表 露。顯然，這又是“游世”思想的深化。 從上面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到，二賦一詞非常形 象地寫出了蘇東坡貶黃后對人生思考的歷程，作品 雖然在不同的三個時間寫作的，表面看去是偶然為 之，實則是蘇東坡的精心安排，三篇作品是按照他 對貶謫人生思考的發(fā)展階段來寫的。在表達主題 方面，也是按照層層遞進的方法來寫的。所以，詞 的寫作先于前賦的寫作，這個結論應該是符合蘇東 坡當年的寫作實際的。 參考文獻：?。郏保葙Z文昭．中國古代文論類編［Ｍ］．海峽文 藝出版社，１９９０．?。郏玻萏K軾．蘇軾文集［Ｍ］．中華書局，１９８８．?。郏常萏K軾．蘇軾詩集［Ｍ］．中華書局，１９８２．?。郏矗菅θ鹕畺|坡詞編年箋證［Ｍ］．三秦出版 社．１９９８．?。郏担荻∮阑吹龋K東坡黃州作品全編［Ｍ］．武 漢出版社．１９９６． ［６］饒學剛．蘇東坡在黃州［Ｍ］．京華出版社， １９９９．?。郏罚菘追捕Y．蘇軾年譜［Ｍ］．中華書局，１９９８． ［責任編輯：郭杏芳］ ?１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