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省禮縣實 山羊

兩千六百多年前，孔夫子一部《論語》問世，后來的文人便有意無意地將它一分為二：一半供歷代帝王治理太平盛世；另一半則猶如一張巨網(wǎng)，無形的左右著每一位凡夫俗子。不但說三易其家的孟母、教孩子（薛藝哥）成人變虎的民婦三娘深受其“學而優(yōu)則仕”的影響，就連“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蜀相、“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遷客都未能沖破其束縛。

正因為如此，大凡封建時代的讀書人都有過“三更燈火五更雞”、“青燈黃卷，終日苦讀”的歷程?？墒?，正真能蒼生社稷竭盡全力的卻如魯?shù)铎`光，更多的則是做了隱士、成了土匪。

說到隱士，人們固然推崇東晉的陶淵明、南北朝的陶弘景、宋代的林和靖。還有人說，陶淵明為中國的隱逸之圣，陶弘景為中國標本式的隱士，而林和靖得隱士則做得地道、漂亮。即便是你對以上說法不能茍同，但你也能從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中和所有，嶺上白云多；只可自怡悅，不堪詩贈君”、“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詩句中品讀出他們真?zhèn)€飄逸灑脫、從容如云、不隨世俗和孤芳自賞。也難怪，在20年代初期，詩人徐志摩由于欽慕隱士而將自己打扮成半個林和靖，在孤山隱居三年，雖遭魯迅的痛罵，但怡然自得。而我只能說是他的一種不幸。

當然，比徐志摩更不幸的隱士在中國歷史上并不少有：昔日介子推跟隨重耳十九年，待重建家園后想隱居綿山，但結果事與愿違反而禍及綿山與之具焚；嵇康一心想躲避官場----這一大染缸，好端端的文化人違心的做了鐵匠，成了一名名不符實的庶人，既使如此，鐘會還是十分排場（“乘肥衣輕，賓從如云”）的從洛陽前來隆重拜訪，最后他不得不裝瘋賣狂，想心閑其實落了個并不心閑。

說穿了，隱士就是對那些出世退隱的文人的冠冕稱呼。當然，我們也不能否認這樣一個事實：什么時候統(tǒng)制嚴厲，什么時候隱士愈多。例如，在晉朝一時間“竹林七賢”朝野震驚，就是因為那是有產(chǎn)生隱士的土壤和溫床。社會的動蕩不安、思想的嚴重禁錮，使其心身的負荷超載，因而不得退出仕途，周旋于大自然之間，于蟲鳥為友盡情地作詩飲酒。

將另一種文人稱之為土匪，在情感上未免有點過分，但我們換個角度來看，他們比明火執(zhí)仗、殺人越貨的土匪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他們的逆反心理極強，而且還具有不可忽視的感召力。一枝短筆、三寸不爛之舌，勝過千軍萬馬。

我們說屈原是土匪，既使楚平王再開明，也不允許他“竭忠盡智，以事其君”，而且思想相當，自命不凡，動不動“指點江山，激揚文字”， 楚平王留這樣的土匪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淳于越是土匪，好端端的博士他偏不做公然攻擊郡縣制度的弊病。你想，秦始皇和李斯能讓他好過嗎？他本人白搭了性命是小事，不幸的是牽連了不少無辜的文人儒生。白居易又是土匪，厚祿他不好好享用，偏和皇帝較勁，甚至當面指責人家。他大概是沒有想到：歷代帝王都不是吃素的。還是玄宗較理智，龍袖一甩，去吧！潯陽江頭過幾天清閑日子去。可是，這個土匪的骨頭還挺硬，即使成了司馬官兒，也要給太守作詩：“宣城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丈絲。天不知寒人要暖，少奪人衣做地衣??”被稱為“詩界霸才”的黃遵憲還是土匪，凡不符合國情的他抨擊，不和自己口味的他抨擊，抨來抨去，自己有不知不覺成了被抨的對象。魯迅更是一個土匪，可是他確實窮，自己沒有刀和來“行兇”，他卻以雜文為投和匕首到處“做惡”，只要你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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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心，就被他罵得一無是處。甚至，你就會成為公賊或眾人批判的活靶子。無疑，在歷代文人中，魯迅真把個土匪給做地淋漓極致，只要是那個時代過來的人，一提到魯迅無不毛骨悚然，惟恐在言行上出現(xiàn)紕漏而招致不惻。因為他確實具備土匪的氣魄和膽略。

當然，我們不能給隱士和土匪劃一個很清的界線，其實，中國的文人，有許多既是土匪又是隱士。因為在他們身上表現(xiàn)出來的性格可足以使我們這樣認為。

例如：被文學史上稱之為五言山水詩的謝靈運，他是個十足的隱士和土匪，在未上廬山之前，真可謂蕩檢逾閑、老子天下第一，在那樣森嚴的東晉卻毫無畏懼之色；可自上廬山之后，這位土匪卻判若兩人，竟過起了“優(yōu)哉游哉”的田園牧歌是生活。在后世人的心目中差不多與同時代的慧遠（佛家）、陸修靜（道家）一樣以隱士的名分傳下來。而李白，則是這種人的最佳代表，且看當他高舉酒杯、要岑夫子與丹邱參傾耳聆聽“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很具有出世的風范；但當其時乖命蹇、命途多舛之際卻高呼“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看看土匪性格又來啦！“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史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倍鸥t把這個土匪的膽識和形象給寫絕了。他能在皇帝面前裝狂賣醉、以神仙自稱，膽量也真夠非同小可。實際上對李白最好寫照的要算余光中《尋李白》中的這幾句：

酒入豪腸，七分釀成了月光 剩下的三分嘯成劍氣 秀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

一方水土養(yǎng)育一方人，中國的山川雋秀，撫育了隱士的輕捷與瀟灑；歷史的大起大落，鑄煉了土匪的倔犟與桀驁。而中國的文壇浩渺、文人眾多，有一些杜牧、唐伯虎亦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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